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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落的記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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失落的記憶

就在他們所有人都有點緊張到麻木的時候,第一件事情發生了。

那是按照官方的計劃,一點點公布玄學存在的最後一天。

他們采取了很多措施,多線並行:首先是學校裏開設了許多基礎課程,教材是玄門人士的入門科普作,加上特辦處改編來的。各大高校也和正規玄門達成了合作。

大眾傳媒也終於開放了一批原本違禁的話題,所有方面都在逐漸滲透著世界背面的真相。

無論之前知道、還是不知道這件事情的人,都緊張中又夾雜著幾分期待地等待著以後的變化。

但新紀元正式的第一槍,卻不是由官方打響的。

當所有資料全部開放之後,緊張的官方負責人突然發現,他們編寫的資料發生了一個顯著的變化。

從山海經記載的神話裏,多出了一篇從未有過的創世神話。

【天地本無,後盤古開天,日月隨之,女媧造人,而五行而動。

有神生於天地,觀日月之行而斂其氣,從八荒之軌而散其跡,道自其始,本自本無。】

在他們知道了卿苑的叔叔叫卿無有之後,這多出來的一篇指向性強的幾乎跳臉。

霖鯉自覺泡了個咖啡魚缸跳進去游泳,後來覺得勁不夠足,又懟進去兩罐赤牛。

她游弋在功能飲料的魚缸裏,隔著玻璃指揮工作:“找不到源代碼?求助卿苑了嗎?帖符咒了也不行?”

“線下呢?教科書上也都有?突然出現了不說,很多人的認知都改變了?”

黎深深也急的滿嘴燎泡,她抱著一大疊文件穿梭在各個地方的特辦處,盡量跑贏對方的影響力。

在不知道對方以什麽手段改變認知和代碼的時候,最原始的人力反而成為了唯一可能可靠的方式。

萬賀錦和成彩也被調了回來,加入黎深深的隊伍。

科研部據說愧疚地都想要集體撞墻了——明明時間還算寬裕,可他們卻沒有拿出任何一個可以用得上的工具。

但事實似乎並非如此。

萬賀錦表情扭曲的傳完話之後,就開始從身上背著的大袋子裏面一樣一樣往外掏東西,第一件有點像個沙漏,他直接遞給了不廷胡餘。

他的表情和語氣裏都充滿著敬意:“我覺得他們已經很厲害了,這是他們根據那個龍血研究出來的,轉換器。”

“他們說,雖然很愧疚還沒有研究出這件事情的底層邏輯,但感謝咱們所有水生動物的貢獻,他們已經分析明白對面那個龍是什麽情況了。”

“是真的龍,不過也是花架子,是用以前龍族留下的力量和骨架搭的。那龍和不廷胡餘的路子一樣,頻繁現身也是想確立自己是海神的這一概念。不過因為有不廷胡餘之前的布置,他們的進展沒有特別順利。”

“而這個轉換器,是他們取巧做出的試驗品,你可以試著用用,如果順利,對面的龍都會變成你的電池。”

這可是實打實的好東西。

不廷胡餘眼睛一亮,上前接過那個沙漏,碰到的一瞬間就無師自通了用法,手指一晃分出來一滴血飛進一端,隨後把那沙漏一拋。

原本只長到五頭身的小少年迎風而張,身軀逐漸拉長,最後定格在了差不多一米四。

是徹底的少年了。

他的力量也恢覆了大半,隨手一揮,以他自己為中心的方圓五裏,靜靜地下了一場太陽雨。

所有被太陽雨籠罩的人都感受到一股從心底而生的清涼,之前那個差點深入腦海的概念也不知不覺淡了一點。

效果十分顯著,萬賀錦滿意地點了點頭,又掏出了一個類似的裝置。

這次他明顯猶豫了一下,但最後還是伸手,遞向了卿苑。

他的神情有點擔心,但最後還是慢慢變成了堅定,把手裏那個覆雜了許多的沙漏遞給了自己兒子:“這個是卿苑的。”

“卿苑畢竟和那個卿無有,存在這一些客觀的聯系。他們就做了這個,想讓卿苑試試。”

“不過當然,還是以卿苑的安全為主。”

小神仙倒是沒有排斥。

到現在,他已經徹底接受了,那個一頭白發總是笑瞇瞇的人,居然存了毀滅世界這樣的心思。

雖然難免難過,但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。

他主動從萬幸安手裏拿過了那個小沙漏,學著不廷胡餘的樣子分進去一滴血。

“我會,勉力一試。”他搖了搖手裏的小沙漏,用手格了一下萬幸安試圖把它拿回去的動作。

小神仙袖手而戰,新換的衣服有著寬大的袖子,剛好可以讓他把那個沙漏藏得嚴嚴實實。

“雖然我,也還沒有,想出來,那個白毛,到底是,什麽神。但我也想,多出一份力。”

可惜這次的沙漏沒有讓卿苑發生什麽太大的變化,連他的眼睛都沒有黑一點。

卿苑有點遺憾,卻也無可奈何。

萬幸安有點失望的同時,也確實松了口氣。

和不廷胡餘與龍的博弈不同,卿苑的對手,他們實在知之甚少。

甚至連最基本的名字都只知道兩個字,在大家為數不多的認知裏,除了他是個董事長以外,就只有上古時期那個總是帶著笑的好脾氣家長。

一個不知道弱點,也不知道他真實目的的敵人是十分可怕的。

你甚至不知道該從哪裏去下手防禦。

對方暫且沒有什麽大動靜,特辦處也只能一次次的刪除著那些知識,又緊急借了各種仍留存於是的珍奇異獸拍短片,試圖和對方打擂臺。

但對方的滲透卻像雨水一樣無孔不入,蔓延程度指數級,而紮根牢固的程度又像是生長了千年的胡楊。

甚至到最後,連他們特辦處裏,都有人開始質疑自己了。

“我們為什麽要這麽做呢?”這是個新入職的年輕人,他並不是玄門出身,只是身負陰陽眼,有點靈性。

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的情況該怎麽做,還以為是精神疾病,後來看了官方的科普書籍,就順利的找了上來。

“他也沒有做什麽危害社會的事情,甚至,你們不覺得,世界在變好嗎。”

就像那些精怪突然開始暴漲的靈力一樣。

霖鯉對此表示沈默,她雖然並不明白那以無有為名的神靈,到底在籌謀什麽。

但她記得自己從千年前就感受到的不祥預感,記得自己修煉了卿苑牌功法以後緩慢增加的靈力,也記得萬幸安給他打電話時候的語氣。

最後她長嘆了一口氣,轉身奔赴下一個需要處理的地點了。

特辦處還是不可避免的淪陷了。

能夠快速增長實力的感覺真的很好,連之前那個引丁永現身的狐貍都變成了對面的擁蹙。

他們看起來和平時沒有兩樣,除了認知裏多了對那位神明的喜愛和敬仰。

“那位可真是個好神呢。”

這句話成為了新一代的流星語,並且罕見的不摻雜任何一點負面意味。

也快成了以霖鯉為首這一小圈人的夢魘,每一次出現,都讓他們絕望的發現,不止對方的擁蹙變多了,對方改寫下的體系也越來越多了。

那裏面甚至還出現了他們的身影,而且,到現在為止,沒有惡人。

霖鯉絕望地看著眼前越堆越高的資料,終於忍不住,崩潰了。

她眼眶紅的幾乎滴血,聲音嘶啞地不成樣子:“有必要嗎?”

“還有必要嗎?”

“我們到底......在做什麽啊。”

回應她的只有沈默。

她開始抗拒上班,其他人也給了她空間讓她平靜心情。

小神仙甚至主動給她換了水,被咖啡染黑的魚缸逐漸透明。

鯉魚小姐靜靜地飄在裏面,看著來來往往的、臉上掛著相似笑容的人們,和他們這一小撮,眼睛熬得通紅滿是疲倦的臉,不知道在想些什麽。

她就這樣飄了很久,久到新聞裏都開始把那位神明的事跡當做正統的歷史來講的時候,突然收到了一份禮物。

是一個巨大的沙漏。

和一個莫比烏斯環。

沙漏的支撐柱上有著熟悉的刻痕,重覆了九次,最後消失。

她認得那個,那是科研組組長的小習慣,他每次做完了什麽東西,都喜歡留下這麽一個類似於句號的刻痕。

可這個沙漏,他整整刻了九次。

好像一個科研人員最不甘心的掙紮。

霖鯉擺了擺尾巴,繞著魚缸游了一圈,又蹦回了地面上,抓起地圖。

她抹了把臉,先瀏覽了一遍萬賀錦和成彩送回來的消息,在地圖上補畫了幾個圈——

“又多了這些地方是吧?現在還有哪裏,堅持著沒有認同他的體系?”

黎芊芊猛的擡頭,飛快地抱起資料沖了上去,萬幸安百忙之中和卿苑對視了一眼,笑了笑。

果然,霖鯉撐得住。

但也快要撐不住了。

差不多半個月以後,他們在特辦處門口看到沈默歸來的黎深深小隊時,就明白了這個事實。

要撐不住了。

最後淪陷的地方,是湘西的那個村莊。總算開完了巡回演唱會的年輕愛豆剛回家,就發現了家裏的不同尋常。

他的一句:仙人呢,拉回了巫覡最後的理智,但也僅僅多堅持了半天,他們一家三口就全部忘記了那段記憶。

他們不記得抵死拼殺渾身浴血的仙人,只記得執掌光明的白發神靈,在至暗時刻提著燈,給他們指明了生的方向。

卿苑的表情不悲不喜,那是連萬幸安都從未見過的平靜。

像沒有打擾霖鯉一樣,他們這次也沒有打擾卿苑。

不過小神仙顯然經歷過的事情更多,他只沈默了一天就恢覆了狀態,對著萬幸安伸出了手。

“別工作了。”他在萬幸安懷裏,對著其他人擺了擺手。

“大家都,別工作了。最後三天,放松一下。”

“想做什麽,就做什麽,想吃什麽,就吃什麽。”他第一次在眾人面前毫不掩飾地表達出了自己對萬幸安的愛意,伸手圈著對方的脖頸,眷戀地不肯分開半點。

“三天後,我們前往,枉死域。”

雖然其他人不明白,為什麽去個後花園一樣的枉死域,需要像直接赴死一樣完成遺願清單。

但他們也都很聽話的執行了小神仙的命令。

終於不再忙碌的他們看起來和其他人逐漸相同,霖鯉看著昔日同事們,在天雷事情發生之前的臉,莫名感覺不寒而栗。

他們正常嗎。

他們不正常嗎。

她甩了甩頭,沒敢深想,和幾個熟悉的後輩們打了招呼就逃也似地躥了出去,全程低著頭,不敢看哪怕一眼太陽。

萬幸安和卿苑沒有出門,而是回到了他們最開始相遇的地方。

這一陣的小萬總格外的安靜,情感主動方反而變成了小神仙。

他帶著萬幸安找到了一條清澈的小河,不知道源頭在哪兒,但正好彎彎曲曲得環繞包圍了小神仙山洞。

他赤著足,牽著萬幸安的手坐在河邊,整個神的重量都靠在了萬幸安肩頭。

初春的陽光灑在他們臉上,給他們的身影塗抹上難得的一點暖色。

卿苑似乎心情很好,有一下沒一下的踢著水,嘴裏還哼著不成調子的歌。

萬幸安也挽起褲腿脫掉了鞋襪,和他並肩坐著。

剛開河沒多久的水有點涼,好在他明確知道自己和卿苑都不是人,不會因為這點小事就發病。

他的目光垂下,最終落在了卿苑的一對走向扭曲的膝蓋上。

真可惜啊,他們都快要走到大結局了,他也沒能把卿苑身上的傷治好。

小神仙還是瞎著一只眼睛,瘸著腿,說話也還是結結巴巴地不能順暢。

如果不是記憶,他就真的一輩子都沒見過,健康的卿苑了。

等等,記憶。

萬幸安緩慢的思緒突然一頓,隨後飛速運轉了起來。

他借著橙紅色的陽光看向卿苑,這暖色給小神仙加上了一層貌似健康的濾鏡,略微有了血色的臉比平時還要惹人心動。

但萬幸安只覺得毛骨悚然。

他們所有人的,關於卿苑的記憶,都還沒有恢覆。

上古之後的記憶力,到底藏著什麽?

卿苑也沒有恢覆嗎?如果沒有的話,他為什麽會想讓他們進枉死域?如果恢覆了的話,他為什麽,不說呢?

難道,卿苑也......

或許是他的目光太過鮮明,吸引了踢水的卿苑的註意。

小神仙停止了動作,好奇地偏過頭看他兩眼,笑著蹭進了萬幸安的懷裏。

萬幸安條件反射的抱緊了他,手指搭在纖細的脊背上,指尖略微用力又松開。

他不知道該怎麽開口。

但又似乎必須得問。

萬幸安感覺自己嗓子十分幹澀,他運了兩口水下去潤潤嗓子,這才找回了自己的聲音。

他試探性地把小神仙往上抱了抱,隨後開口:“卿卿,你......有沒有再想起來什麽啊?”

卿苑歪了歪頭,把側臉放進萬幸安手心,故意蹭的臉頰肉鼓起來一點,然後似乎沒反應過來一樣彎著眼睛笑了。

他真的好像開始粘人了。

這個變化讓萬幸安感覺有點恐慌,但三天的時間實在太短,轉瞬即逝,他還沒有問出卿苑的回答,就已經被牽著走到了枉死域前。

這次他們沒有趕去蓉城。

枉死域主和鑰匙的擁有者都在這裏,那枉死域就也在這裏。

依然是卿苑打頭,他這次牽住了黎深深的手。

上古的狐族大祭司只感覺一陣迫人心神的威力瞬間壓出,下一秒,他們所有人都切換進了枉死域裏。

他們只在進門的時候快,之後,他們所在的時間就好像被放慢了的幻燈片,讓他們可以在入口閉合前的一剎那,看見幾何倍數的內容。

比如,方向未知的未來。

萬幸安很快就醒了過來。

很奇怪,他明明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睡著的,身體卻先很熟練的伸了個懶腰,然後一把抱住身邊的人,留下氣味一樣用力蹭了蹭。

被他抱住的人脾氣很好,被打擾了睡覺也沒有吭聲,老老實實地給他抱著。

萬幸安扒開眼皮一看,果然是他的小神仙。

等一下?什麽叫他的小神仙?

萬幸安蹭人的動作停在一半,有些迷茫地看了看屋頂。

他記憶錯亂了嗎?

他明明,還沒有告白吧。

不對,他們不是已經在一起了嗎?

萬幸安明顯感覺到自己的思緒陷入了混亂,上一刻和下一刻的認知風牛馬不相及,卻每一個都那麽自然又真實可信,可他不明白這是因為什麽。

他翻了個身,目光對上了掐金絲暗花提紋雙面繡的被子,又看到畫著三婦艷的隔斷,終於緩緩找回了自己的定位。

對了,這不是上古。

上古時期,小神仙的住處是沒有這些東西的。

那會他們連正經的被子都沒有,而是用柔軟的植物藤蔓或者其他纖維攢就。

也不是現代,這應該是......他失落的記憶。

對了,這是記憶,他又接受到記憶了。

萬幸安朦朦朧朧間想起了什麽,他輕輕放下還在睡的卿苑,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臂放回被子。

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留心了一下,然後發現,這個時間段的小神仙,手臂骨頭的走向還是正常而健康的。

他輕手輕腳地下地,在屋裏轉了一圈。

這個房間裝修的十分奢靡且古典,不,應該說著就是古代的某個時間。

略微狹窄的房間和精巧地拔步床,隨便一個事物都價值連城。

只是有點不好確定時代,以理科生小萬總的見識來看,他頂多能從桌上的青花瓷筆洗判斷出,這應該不算特別古。

他隨後找到的鏡子更是確認了這一點,那是個明顯有著西式古典意味的鏡子,雕花走向和華夏明顯不同。

清晰度倒是和旁邊的紅木小鏡沒什麽區別,萬幸安湊近了觀察自己,除了發型以外沒有找出什麽變化。

不,也還是有的。

他仔仔細細地湊在鏡子前面看,感覺自己的眼睛似乎不是現代一樣的純黑色。

比棕色還淺,但比金色深些,有點像是他身上鱗片的顏色。

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,可惜在他上古的記憶裏,他化形的時候很少,幾乎沒怎麽見過自己的眼睛顏色。

他正對鏡琢磨自己的形象,身後傳來了一點窸窸窣窣的聲音,他剛轉身到一半,一具溫熱的身體伏在了他背上。

隨後,卿苑獨有的聲音飄了過來:“安安......我們今天吃什麽啊?”

他似乎還沒太睡醒,聲音裏面帶著點困頓和柔軟。

萬幸安條件反射地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,又湊上去吻了一下,隨後抱起對方走出了屋門。

也是走出去了以後他才發現,雖然房屋有了很大的變化,但這裏實際上,還是上古時期的那個地盤。

只是不知道為什麽換成了他和卿苑住在一起,不見那個罪魁禍首卿無有。

周圍的山看起來也荒涼了許多,以前不用細聽就能聽見那些宛如背景音樂一樣的鳥鳴獸吼,可現在,他需要很認真的捕捉,才能聽見一兩聲蟬鳴,或者細微的鳥叫。

這裏很不正常。

萬幸安很快就意識到了這個事實,於是他盡量自然地顛了顛背後的卿苑,試探性地套話。

“你想吃什麽?家裏剩的還多嗎?”

他采用了幾乎不會出錯的問題,果然,這段記憶裏的小神仙沒有任何起疑,眼睛都沒睜就開始透露信息。

“家裏沒剩什麽了吧,本來還有點奶酒,昨天都被規則神拿走啦!”

他說著,還更撒嬌地繞上來,雙手握著萬幸安的胳膊搖來搖去:“我們去鎮上吃吧!我聽他們說,鎮上新開了一家酒樓,做的奶香紫薯特別好吃......”

萬幸安一邊應和著他,一邊帶著他回屋梳洗更衣。

他的動作十分正常,至少滿心期待小紫薯的卿苑沒有覺察出任何異樣。

只有他自己知道,他的內心泛起了多大的波瀾。

規則神。

原來如此,原來是規則神。

怪不得會不想讓世界明面上大亂,怪不得會等到他們把體系搭建好才開始動手,怪不得會從觀念開始滲透。

怪不得,他們會輸的那麽快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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